[i=s] 本帖最后由 亮人 于 2014-5-3 14:01 编辑 (新人,不知道发没发错,如果弄错了什么求指点啊…… (此文贴吧发过,亮人,很明显是我的,免得误会,说一声 (不喜欢把东西拉的太长占个两层楼不会被扁吧?对了,据说要 @GagMai [attach]307011[/attach] [attach]307013[/attach] 严格按照《神学大全》时间节点写的,想要发到sf上,可惜第一章字数不够。 由于向后续写,一方面写的人比较多,另一方面,人物一个拿捏不当就很容易崩,所以身为一个科幻和奇幻综合粉,决定尝试从创世纪开始写。 时间节点基本不会有差错。人物本来就只有三兄妹加上莉莉丝是现成的(什么?你说还有一个可能更加久远的家伙?啥?没听见~没听见~~(迅速撤离)),所以发挥余地比较大。但也由于此,出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过去的人物为什么没有给三兄妹的回忆里打下烙印……地球上的日子白过的么?咋一点关于他人的回忆都没有? 不过,鉴于某人已经仙逝,这些问题也无从知晓。 本人只是自娱自乐,凭兴趣支撑,随时会坑。 欢迎指点和讨论,极端不喜请点右上角。谢谢。(大鞠躬) 另外,本人圣经至今没看完过,所以圣经开头写不出来,就不画蛇添足了。有擅长此道的,求帮助,谢谢。 第零卷 创世纪 序章 人造诸神 “……下面一则新闻,是全球都为之瞩目的‘红火星计划’(RED MARS PROJECT)的最新进展。继2085年于南亚共同体SAU菩提伽耶(南アジア共同体SAUブッダガヤ)诞生的实验体莉莉丝(リリス——Lilith)诞生,今年年初,专为‘红火星’而设计的系列中的第一人该隐(カイン——Cain)也在欧盟柏林诞生。令人振奋的是,同样是在今年,与该隐同型的第二人,同样依据圣经命名的该隐之弟亚伯,已经确定将在今年降生,该项目由伦敦的分部承接。接连的好消息,宣告了实施进程的加速。下面,有请红火星计划北美大区高层技术人员艾萨克先生来分析一下欧盟方面的近期动向……” 半透明悬浮显示屏被随手挥去,就在恰好在满面春风的技术员准备开口的刹那,可见手主人对这一幕的厌烦。 “欧盟那边真是图省事啊。居然直接使用同一张蓝图。”名为罗莎·富兰克林的美貌女性美利坚联邦科学家,攥着胸前的十字架气愤地说,“真弄不懂他们在想什么,这样确实可以加速进程,但是出了问题,那就是一双。他们以为他们创造的是什么?两个同型的可以互相替换的批量工业制品么?” 2080年。 地球的世界人口突破120亿。 这个数字远远超过了地球适宜居住的人口数目,甚至逼近地球可居住人口上限。虽然这已经是早已预见,而且被努力延缓到来了数十年的日子,但是全球性的恐慌仍然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适时地,泛人类组织联合国,针对人口爆炸采取了相应对策,这就是已经暗地里酝酿已久的 “火星殖民计划——Red Mars Project”。这个计划宛如一针强心剂,将因恐慌而开始离析的诸联邦重新捆在了一起。 “他们不是一直如此么,对你蓝图的说法嗤之以鼻,效率至上。听说还有许多只能算半个同行的学者加入,他们对生命的见解可是不出意料地武断。再加上距离‘红火星计划’启动,已经8年了啊,在这么紧迫的情况下,期望他们还能抱着对生命的尊重,实在是太难了。”罗莎的丈夫兼同僚的莫里斯叹了口气。 还记得上次的年会上,欧盟的负责人,对于富兰克林关于“承载未来希望的蓝图”的说法,冷嘲热讽了好一阵子。看来高强度的赶工,已经把他们曾引以为豪的某些特质削光抹平了。 “幸好,最后一个项目终于被我们北美大区争取到了,正式的基本遗传因子资料——也就是蓝图的初稿,也已经到了美利坚。而且,由于已经有两个负责人降生了,红火星的主体计划已经不会再受这套培养计划的牵制,年末就要正式开始了。没有过于苛刻的时限要求,我们有比他们充裕得多的时间。” 虽然,地球不一定会给我们这个时间。 这点两人心里都清楚得很。 “你是主负责人,有什么设想么?” “女孩子。” “嗯?” “我们的孩子,将是个女孩子,未来可不能只交给你们男人啊。”罗莎笑容甚是甜美,“即使计划总负责那边多半会依照圣经,起个男孩子的名字,仍不能改变这点。而且,她将是最聪明的孩子。这三兄妹,将是未来的希望。” 2098年,塞斯(セス——Seth)在美利坚联邦魁北克诞生。 第一章 未知航路 “你就要这样把现在这样的形象留给母星么?” 罗莎·富兰克林在总指挥室碰到了刚打了一架的亚伯——这应该是最后一次和他真人面对面的了。 罗莎的金发掺杂着大量银丝,美丽的脸庞受到了岁月不小的侵蚀,但仍不失气质。她的身后也还是跟着她的丈夫兼同僚,已经一头银发的莫里斯,罕见的理干净了那一脸已经小有名气的胡茬。 而面前的亚伯明明已经35岁了,却还将将是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姿态,这是因为试管婴儿们,经过遗传因子调整而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抑制老化速度。年龄增长也较常人缓慢,大约是一般人的一五倍,再加上本身就长着天使般的面容,更加不显年岁。 但是似乎连带着心智也一并被抑制了……真是有够恶劣的性格,完全就是不知轻重的青春期大男孩儿嘛。 罗莎腹诽道。 “切。所谓的母星要真那么在乎我们这些人造生命,就不会给我们这样的待遇了。” 顶着乱糟糟银发的亚伯,皱着眉头别过头去,恨恨地擦去嘴角的血丝,一不小心触到了被打发青的地方,也只是顿了顿而已。完全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的架势。 “真有那么多人像你想的那样看你么?”深知少年心结何在的睿智女性,想要最后努力一把,“你、该隐、塞斯、莉莉丝,都是人类啊,只不过你们有着特殊的使命,而且也只有你们有充分的能力承担这一使命而已。” “请……不要再说了。” 富兰克林像平日嘱咐塞斯时一样,按着亚伯的肩膀。令她吃惊的是,少年这次居然没有尖锐的反抗,放在平日,这样的举动肯定会被推开的。但下一刻她就知道了原因—— “哥哥!亚伯哥哥!外交部的姐姐叫我喊你去她那边最后打理一下。”和亚伯少年摸样相同的原因,比亚伯还小一岁,同时又是女性的塞斯,比亚伯矮上不少,所以跑过来的样子格外可爱,“果然,果然,哥哥你又和别人打架了。” 谅在亚伯这小子,这次给自己留了面子的份上,富兰克林松开了他的肩膀。 和塞斯一道来的还有莉莉丝。 三兄妹名义上的姐姐。 她有着棕色的皮肤和火红的长发,身着被称为纱丽的华丽服饰,五官的组合也是典型的印度半岛人种。她就是早于三兄妹出生的试管婴儿实验体,出生于南亚共同体SAU菩提伽耶的莉莉丝。用欧盟那边同僚的话来说就是——“原型机”。 但是在怎么说,试管婴儿也是人类啊,就是因为这样的态度才会让亚伯培养出这么别扭的性格吧。罗莎至今难以接受那种称呼方式,就像是那帮家伙也觉得“蓝图”这样的说法很可笑一样。 罗莎倒是一直很欣赏莉莉丝,甚至由于几乎根深蒂固地对欧盟那边的两个孩子的不安,而多次私下提议由莉莉丝代替该隐担任殖民团队的总负责。不出意外地,这些提议都被驳回了。 “富兰克林教授,您好。”莉莉丝以她所属地区的礼仪,合手向罗莎问好,“亚伯给您添麻烦了。” “哪有、哪有~他虽然有点别扭,对我倒是没什么威胁。但殖民团的普通成员那边的意见确实不能不放在心上呢。” “他们挑起的事端,根本就是找打。”亚伯不满地攥了攥拳头。 “你的军衔毕竟是殖民团中仅次于该隐的,他们不会对你先动手。那么,即使是按照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标准,你都不应该对他们动手。更何况,我们要有包容的心,面对未来将和我们朝夕相处的人们,任何过激的行为都是不适合的。” 莉莉丝语重心长地安抚着亚伯。罗莎欣赏地就是她这种冷静和宽容的脾性。对于将在相对封闭环境中进行的红火星计划来说,这实在是太重要了。但是那帮甚至不把这几个孩子当人看的家伙,可不会在意到这样的细节。 罗莎用肩膀捅了捅银发的少年,打趣地说:“你看你,至少等别人先动手再说啊。每次都是你先出手,每次挨骂的都是你啊。” 亚伯的直肠子,这点倒是全总部闻名的。 “切。” “好了,好了。去打理一下仪容吧,在离开月球轨道前,有许多的直播,可不能给兄弟姐妹们抹黑啊。至于塞斯,我们就很快要进入飞行模拟状态了,你再和富兰克林教授道个别吧。” 莉莉丝牵起亚伯的手,亚伯脚下用力,赌气地不肯走。 “哥哥?” 塞斯嘟起嘴,环抱膀子,一副监工的模样。 亚伯又皱了皱眉头,不情愿地跟着莉莉丝离开。 最近,这样的场景隔三岔五就要上演一回,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 目送莉莉丝,带着亚伯离开了视线,罗莎一副“终于有机会了”表情,激动地蹭了蹭塞斯,“准备好了么?” 平日精明果断的她,此时居然像是送孩子远行的母亲一般,碎碎念着—— “规范手册带齐了么?” “最终敲定的菜谱还合胃口么?” “防辐射的材料带了备用品吧?” “记得不要因为技术开发部的事情弄得饭都不吃。” “带上我和莫里斯的照片了没?” …… “是的,是的,女士(lady)。”在更加夸张的问题提出前,女孩子夸张的点着头,但是略带伤感的笑脸上却没有任何的不耐烦。 “总觉得哪里还是少了些什么啊……” 罗莎没有自己的孩子,但又或者说,面前这个脸圆滚滚的,像是糯米团子一样可爱的女孩子就是她的孩子、她的未来的希望。 但是她不会、也不能叫罗莎一声“妈妈”。因为,她未来漫长的日子将和她流着相同血液的哥哥们一同度过,而那两位的“妈妈”可不是罗莎富兰克林——他们没有妈妈。如果塞斯有特例,会在他们之间种下隔阂,这点很容易理解。为了让他们三兄妹更加融洽,富兰克林不会拘泥于这种小问题。 “还是在想,要不要给你申请几件私人武器。总觉得这么可爱的孩子,不会只有我会那么喜欢的。”罗莎像是抚摸初生猫儿一般,轻柔地摸着塞斯的头。 “你就不要再给她添负担了啊。舱内理论上是不允许私人携带武器的,只有她带,会添不少麻烦的。”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只是默默守着罗莎的莫里斯,无奈地耸了耸肩膀,为塞斯解围。 “确实啊……那么记住,如果有人欺负你,就去找你哥哥。” 罗莎非常认真地蹲下,按着女孩子的小肩膀说,但想起了什么后转而变卦—— “不对——还是找姐姐莉莉丝吧,虽然血缘有些远,但是就最近的相处来看,是一个温柔坚强的知性女性呢。你那两个哥哥,实在是太让人不放心了。”明明已经身为北美大区负责人的女性,突然孩子气地咬起了耳朵—— “亚伯最近是不是又捅娄子了?明明自己就是保安课的,还这个样子,实在是太上不了台面了。还有该隐……总之不会比亚伯好到哪里去的,整天笑眯眯的,肯定也一肚子坏水……” “亚伯哥哥没有那么差啊。而且,该隐哥哥明明和亚伯哥哥是完全不同的存在,您不要总是随意地举一反三啊!” 女孩子头疼似的揉着眉心。她的女士总是会下意识地把两个哥哥的言行举止混为一谈,这可真是令人头疼。她并没有真的因此而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真是万幸。 “塞斯少校,富兰克林少将。”一名身高约有塞斯两倍的健壮中年,了一个军礼。虽然他有着灰发和棕色的皮肤,但从简章识别标识和敬礼方式来看,他是一名隶属于欧盟的中尉。 “出发前,最后一趟火星那边传来的消息到了,是么?”塞斯打开腕带上的记事屏,确认了一下日程,问道。 在塞斯出生的前一年,作为火星殖民的前一阶段,蓝藻太空胶囊和自动化机器人被搬入了无人船中,送往了火星采集前期资料。这些都是为了移民团成员进入宇宙船前所做的准备。 “是的,专家组请您迅速前往指挥中心的7号议事厅,参与讨论。” “虽然已经参与过很多次了,但这次,老家伙们应该会让你把这些年学的东西完全付诸于实践了哟。”罗莎不知是喜是悲地说,“紧张么?” “我很激动呢。” “嗯,要让那些男人知道,女孩子的厉害哟。” “是的,夫人,一定圆满完成任务。” 塞斯俏皮地行了一个军礼,跟着中尉消失在了某扇自动门的后面。 半晌之后,罗莎·富兰克林从白色的研究员大褂里袋里,摸出了一盒只剩两根的烟,轻轻拍出一根,瞄了一眼不远处的禁烟标志,朝着最近的露台走去。 莫里斯帮她点上烟,忙碌了数十年,终于将女儿送上必定踏上的不归路的女性,解脱地吐了一个烟圈,眉头却依然皱着。烟圈缓缓地稀释在了2120年地球的空气中。 第二章 纪元黎明 第一批殖民团就有将近一万人的“红火星计划”,将是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殖民运动,若是成功,将将人类从逼近负荷极限的母星地球解救出来,进入下一个大发展的纪元。根据开发当局的想法,这多达一万人的殖民团并不会在火星常驻。绝大部分成员都会在隔了数年后回到地球,预定用换班的方式来进行火星的开发。 然而,四名试管婴儿会一直留在火星。他们正是为此“制造”出来的人类,这是当局理所当然的想法。 这是何等悲哀啊。 即使自己也是“红火星计划”这个巨大机器中不可取代的一个零件,罗莎依旧感到潮水般的伤感。可是和亚伯——那个看似大大咧咧、其实情感纤细的少年所感到的悲哀相比,自己的这点小情绪,也不算什么了吧。 “滴滴” 莫里斯的日程响了。 “孩子们就要离开了,不去看看么?” “……当然要去了。” “对我们的孩子没有信心? “……当然有了。” “一起去看看?”深知妻子脾性的莫里斯耐着性子接着试探道。 “还不是时候。” 罗莎·富兰克林从昏暗的办公室里,占据了最宽大一面墙的巨大落地窗看向起飞坪。她知道,在那座庞大的巨型宇宙运输船的后面,正对着她办公室的位置,有几组建筑,里面现在挤满了来为亲人送别的人。 虽然,每个加入这趟殖民团的人都有签安全协议,自愿承担风险。但是,能回来的概率还是压倒性的高的。但自己的孩子就不一样了。她会永远地呆在那片荒凉的土地,她诞生的目的就是为了让那里充满生机。 “进入起飞前10分钟倒计时,请各部门负责人就位。再重复一遍。进入起飞前10分钟倒计时,请各部门负责人就位。” 甜美的女生在整个发射中心中回响。 这一阶段,罗莎已经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了。 “走吧,我想是时候了。去看看我们女儿的英姿吧。” 无论是个人终端,还是公告广告位,此刻,全世界的屏幕都在直播着这次盛况。 发射的流程已经演练了千万遍,足以见得这次发射的重要性。 “发射前五分钟,各部门开始全船情况的最后检查。” 随着一条条来自不同单位的“检查完毕,一切正常”的口令在空中回荡,原本一直熙熙攘攘的指挥大厅渐渐安静下来。大多数人已经完成了手头的工作,进入了观望状态。他们有的神经质地反复核对着最终材料,有的有节奏地敲着桌子……激动而紧张地情绪弥漫大厅。 “最后三分钟,总调度台对船载管理部负责人情况的再次确认。” “联合国航空宇宙军中校莉莉丝•萨尔,隶属红火星计划管理部医疗科总负责人。船内人员身体状况良好、情绪稳定,一切准备就绪” “联合国航空宇宙军中校亚伯•奈特罗德,隶属红火星计划管理部保安科总负责人。船内人员秩序井然,一切准备就绪。” “联合国航空宇宙军少校塞斯•奈特罗德,隶属红火星计划管理部技术开发部总负责人。船体及船载设备状况良好,一切准备就绪。” “联合国航空宇宙军大校该隐•奈特罗德,隶属红火星计划管理部计划部总负责人,殖民团最高负责人。全体就绪,可以起飞。” “零号指挥员就绪,全人类的祝福与你们同在。”一个稳重的青年男最后接棒, “各部门注意,一分钟准备。” “五十秒。” “四十秒。” 几乎没有人再移动位置了。 “三十秒。” “二十秒。” 大厅已经一片寂静,只有数台自动记录摄像面板,正在自动记录着这历史性的时刻。 “十、九、八、七、六、五、四……” 来自世界各地的绝大部分的负责人都位于指挥大厅的最高处,看着巨大屏幕上面的倒计时与等待着第一个观测点返回信号的空白跟踪图。但还有例外。 罗莎和莫里斯在送别的人群的最前方,用肉眼送别这艘载着人类希望的飞船。 “三、二、一,起飞。” 反重力装置启动了,巨大的飞船缓缓脱离地面,但是这远不足以使其脱离地球的引力。燃料引擎按照一定的顺序启动,在保持船体倾斜角度不超过某一特定值得情况下,为飞船提供这一阶段的加速度。 因为飞船本身的质量,使得加速一开始并不明显,但当累积起来,便变得十分惊人。 这部分罗莎了解不多,毕竟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领域。 她只知道,随着飞船成为广阔天空中得一点,她的女儿真的走了。 站在飞船内的指挥中心最高处悬浮台上的指挥官,便是奈特罗德三兄妹的长男,红火星计划,殖民团总负责人——出生于欧盟柏林的该隐•奈特罗德。 “各单位汇报实时情况。” 迅速分析面前显示屏上的信息流的各部门负责人纷纷上报。 “人员身体监测出现小幅波动,处于正常范围。” “船内秩序没有异常。” “成功进入预定绕地轨道,与母星实时通讯正常,船体及设备状况稳定,模拟重力数值为0.38g,无异常。起飞圆满完成。” 塞斯话音一落,整个船载指挥中心响起潮水般的掌声。 在脱离地球轨道之前,还要进行多次矫正与核对,以确保安全抛弃累赘的常规航天燃料舱,切换至核燃料,正式进入广袤的太空。这一过程将持续一段时间,人们将有时间好好最后看一看这个蔚蓝色的星球。 从舷窗望出去,擦着地球边缘跳出的一丝太阳光辉,因为从大气层外观察的缘故,被昏暗的地球背面和苍茫的宇宙天幕衬托得无比璀璨耀眼。由于地球薄薄大气层的存在更显得瑰丽而震撼人心。 即使因为光线没有经过大气层的削弱,而无比刺眼,众人依旧不舍得转移视线。 面对如此壮丽的宇宙景观,个人——不,整艘巨大的飞船都显得异样渺小。 “黎明——这是宇宙的黎明,也应该是属于我们的最后一个地球的黎明。”塞斯看着多层舷窗外的壮观景象,赞叹道,“实在是太美了。” “可我们再也看不到了。”亚伯还是那么悲观。 一旁的莉莉丝却不这么认为,“它会永远根植在我们的心中,时刻提醒着我们在为一颗多么美丽的星球奋斗。” “切,说得倒好听。” 位于同一操作平台高度的三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开来了。手上事情不多的该隐便也降下了平台,参与进了姐姐与弟妹们的讨论。他的脸上仍旧带着优雅的微笑。 “感觉怎么样?” “还不就那个样子,和之前演练的无数遍没有什么差别。”亚伯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手却不自主地点着操作台空着的一角。 “那是哥哥太迟钝了吧?毕竟是真的离开我们出生的地方,再怎么样,心情总会是很复杂的吧。” “塞斯说的对,实践和模拟的心境终究是不同的。” “亚伯,”该隐轻笑了一声,用和发布指令时截然不同的温柔嗓音,对弟弟说,“你其实也是感触良多的吧,何必耍小性子呢?” “哥哥!”亚伯有些无语地别过头去,“你不是还有很多事情么。计划部那边的人钥匙再联系不到你,肯定又要闹翻了。” “不要转移话题,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不然你们三个肯定还会有人接到汇报的。”该隐一眼就识破了弟弟的计划,“不要闹别扭了啊。不仅是我们四个之间,还有团员之间也要好好相处呀。敏感的心思,若不配上与之相称的理性的话,可不好啊。” 说完,他就把他所在的指挥平台提回了原来的高度。 “哥哥。” “嗯?” “要长进哟!” 塞斯做了个鬼脸,拉远了距离,也回到了她的指定位置。 “你怎么也这样……” “亚伯……” 莉莉丝话还没出口,亚伯就方案地离开了她所在的位置,留下轻皱眉头,满脸无奈的莉莉丝。 第三章 心壁千里 “红火星计划”第一批殖民团的巨型宇宙船名为“使命号”,它带着的是人类的希望。虽然,双切轨道和核能的推进器的使用,使得这旅程只需要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可以完成,可是所消耗的各类资源是巨大的。 这一计划并不是刚刚出现的。从数十年前起就有数个国家或明或暗地做着相关的科研,但是都力不从心。若不是现在的地球已经联合成了几个巨型联盟,联盟之上的联合国又有着空前的统筹能力,“红火星计划”一定也会像前辈们那样变成超级计算机中的一堆机密报废数据。 虽说,第一批次殖民团的人口数目巨大,但作为太空旅行,每一份资源都必须尽其用,每一个人都有他们自己的义务与职责。 这并不是说,这个团除了四个试管婴儿外就没有年轻人。年轻人不仅有,而且还不少,大多还是天赋禀异。有的人,年纪轻轻,就已经可以独挑重任;有的虽然还没有什么大成就,但是也是各自的领域的佼佼者,作为踏实勤奋的学徒加入队伍,随时准备着在前人因意外而倒下的时候成为替换的零件,使得殖民团成为一艘“特修斯之船(The Ship of Theseus)”,确保使命的完成。 这些人中也有些奇才、怪才,像是安妮•J•赫德(AJ)。 她虽然身为殖民团主要负责人之一的塞斯的助手,军衔是中尉,可是却常常受到周遭人的捉弄。不仅有她的同僚、甚至还包括一些小辈。像是这次,就是同样隶属于“技术开发课”的霍曼兄弟俩——罗兰、弗兰。 这一回,他们将一项送文件的工作交给了她,然后偷偷把同一间工作室的两位技术员身上铭牌对换了。导致少女送错了东西,惹来了训斥。然后两人中的弟弟弗兰拦住了她。 “哟~安妮,这次又挨骂了是吧?我真是太失望了,我是那么相信你!我们俩拿晚餐打赌,我押了安妮能够送到正确的人手上。现在我的晚餐归他了。”他指了指站在身后的哥哥,“你说我因为你的过失没了晚餐,你打算怎么补偿我啊?” 他们是因在宇宙轨道领域的建树,而被誉为天才的异卵双胞胎。即使在强手云集的船上,他们也是小有名气,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才华,还因为两人的顽劣,在地球进行准备工作的时候就爱恶作剧。即使,在前往火星的短短二十几天里也不闲着。 总是掐准了最多被骂一顿的限度捉弄别人,是他们的拿手好戏。最后甚至到了,就连莉莉丝看到日常文件里的文字,被奇怪的标点分割成更加诡异的句子时,都会立即想到这对兄弟的程度。 因为总是忍气吞声的温吞性格,安妮就是他们最爱折腾的对象之一。 闷着头的少女,紧紧攥着衣摆。实际上,她早就习惯了这种捉弄。 她罕见地同时患有“不眠症”和“脸盲症”。 使得她成功入选第一批名单的正是她的“不眠症”。她从出生起就没有尝试过睡觉的滋味。研究数据表明,她的脑子就像是睡着的鹤的两条腿那样,以约八小时的循环交替运作。 且和以往众多变得脾气暴躁的“不眠症”案例不同,她在万籁俱寂的夜晚,都会窝在书堆中,相当于生命无端多出了三分之一的长度。而且,“不眠症”显然没有对她的记忆力造成什么负面影响。虽然创造能力还是没有植入辅助脑的同龄人的水平,但她在某些领域的学识足以媲美一些所谓的天才。 更重要的是,即便在科技极端发达的22世纪,人工智因为缺乏应变能力,在最尖端的科研方面人类仍然无可取代,而她可以24小时监视各类仪器。 可是似乎是伴生的毛病,她还有严重的“脸盲症”。顾名思义,就是面部特征识别障碍,她完全没法分清楚人脸。 “虽然我这个做哥哥的心疼弟弟,可是他确实是输了啊。你不打算做点什么补偿他吗?”罗兰也揶揄道。 “所以说你就是个怪物啊!连我们兄弟俩都分不清吧?你说我是弗兰还是罗兰呢?”嗓音和他的哥哥相似的弗兰故意问道。 “你们在做什么?在说谁是怪物?”不知是什么原因,巧合的在此时路过的亚伯正好撞到了这一幕。 “要你管。”弗兰嘟囔着,抱怨道。 “你说什么?” “咳,没什么。” “你还记得应该用什么称谓么?” “记得……阁下。” 被哥哥罗兰从身后狠狠戳了一下的弗兰,不情不愿地说。 奈特罗德三兄妹以及莉莉丝三人拥有殖民团中的最高军,而在这种背景下,严格的纪律性是管理整个殖民团的关键。其他三人倒是都还至少被直系下属们接受甚至拥戴,亚伯却是个例外。他的性格暴躁,憎恨别人,暂时还没有发展到被所有人憎恨的地部,但从流言中他的凶恶嘴脸来看,到那一步也只是时间问题。 “你刚刚说了‘怪物’这个词对吧?” “是又怎么样?”罗兰往前踏了一步。 “这是该对人说的么?” “这话从您的嘴里说出来还真是让人意外啊。” “你说什么?!” 亚伯一把拽住弗兰的衣领,将他拖到自己面前。虽然亚伯已经32岁了,但是由于是减缓衰老了的试管婴儿,所以和弗兰身材也不过不相上下而已。片刻弗兰就在哥哥的协助下挣脱了亚伯的手。 “你们也不过是专门为了这个计划而诞生的而已。虽然是所谓的领导者,但以为我们不知道么?那也只是相当于这艘船的管家型AI,仅此而已,不要把自己看得伟大……唔。” 为弟弟撑腰而站出来的罗兰,正面挨了亚伯的拳头,悲惨地撞在人工重力形成的墙壁上,虽然因为引力只有地球的0.38倍,所以摔得还不是很重,视觉冲击却是很大的。 还未待罗兰从被重击的状态和“他居然真的会打我”的念头中缓过神来,亚伯的第二拳就追了上去。 还站在一边的弗兰,反应就比较快了,连忙拦腰拉住亚伯,“你要做什么?!你可是安保课的负责人,怎么能带头破坏秩序呢?” “可是在我看来,”亚伯的力气很大,又因为责任缘故受过训练,所以一个反手就把弗兰也按在了墙上,“你们破坏了秩序在先的。” “要受罚的肯定是你!你,以及你那一窝试管婴儿同胞,都是为了‘红火星’而开发出来的计划附属品!”弗兰向罗兰使了个眼色之后,更进一步地向摁着他的安保课负责人挑衅。 愤怒的亚伯挥起另一只拳头,毫无保留地殴打弗兰,甚至顺势把他摁倒了地上。 “不许这样称呼我的家人!” 与此同时,得救了的弗兰飞也似的跑去向长辈们求助。 目睹这一幕的安妮,也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稍一沉吟,就动用了她的助理权限,使用通讯器联络上了她唯一熟悉的负责人塞斯—— “塞斯,亚伯中校他被霍曼兄弟激怒了……” 凭着亚伯和霍曼兄弟的名声,省略的内容不言而喻。安妮只是为了在最短的句子里减轻亚伯的责任而已,毕竟事情是因自己而起。 先行赶到的是塞斯。医疗部负责人莉莉丝也随性而来。这是在地球进行准备工作的时候,就约定俗成的了。从那时候起,亚伯就经常残忍地殴打移民团的同伴,而莉莉丝每次都来阻止。 虽然莉莉丝是女性,但毕竟比亚伯大了三岁,针对暴力倾向心理问题出现的可能性,也受过一定训练,所以很快制止了了亚伯的动作。 “不要拦我!” “哥哥!”塞斯也帮忙抱住了亚伯正挥向莉莉丝的胳膊。 这时候,安保部的休莱特中尉无奈赶来了。他可是每次都负责给亚伯这个上司收拾烂摊子的“忠实”下属。 “哎呀呀,又变成这个样子了。” 他一副认命了得样子,倒是也不打算多问什么,这种事情一般都会由莉莉丝和该隐大人接手。再说多问什么也无益,反正这样的事情从很早以前就是隔三岔五的了。 “莉莉丝阁下,非常感谢您的帮助使得事态没有扩大。” 休莱特之前有确认过弗兰的伤势,现在又瞄了一眼地上挣扎着趴起来,自觉躲到了安保小队后面的罗兰——看来这两个小混蛋都没什么大问题。 “哪里,这是应该的。”莉莉丝保持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看到亚伯已经没办法继续伤害霍曼兄弟,便松开了手。 看着温婉动人的红发黑美人,休莱特几乎要把自己上司的烂摊子给扔到九霄云外了,像单恋的少年那样挠着脑袋。 “哼。” 亚伯重重地哼了一声,把下属从满头小天使吹着号角的幸福状态里强行拖了回来。 “唉……”休莱特习以为常了,转身向着正环抱双臂的犯事儿上司敬了一个礼,“中校阁下,请随我回……到安保课,‘例行’备案。” 他刻意强调了“例行”二字,期望暴脾气的上司不会迁怒于自己。 “这次,我实在是对不起中校。” 安妮满脸羞愧的神色,似乎还有那么一点欣喜——每个少女都或多或少有那么点对“英雄救美”的向往吧。 “虽然这么说有些失礼,但是我还是要善意地建议你,别产生什么太美好的幻想了。”已经了解了前因后果的塞斯,对自己的助理摇了摇头,“我看亚伯哥哥会插手,完全是因为那句‘怪物’而已。你的生活圈子一直比较局限,之前的事情都不清楚。这种情况早就是常事了。” 想到了最后被引爆亚伯怒火的话,安妮感叹道,“塞斯阁下,亚伯中校真的很爱你们啊。” 安妮对塞斯说话的语气,几乎没有平时说话时的拘谨。因为她是塞斯基础学科老师的女儿,也是塞斯的“童年”玩伴之一。 起初,塞斯的“玩伴”是由官方指派的,但在发现他们实在是没有办法阻止智商高达213的塞斯溜出他们的控制之后,只得将范围放宽到研究所职员子女,这才让塞斯收敛了一些。安妮就是其中之一,所以很是熟络。 “是啊。”在玩伴面前,塞斯有些焦虑地说,“可是爱不一定会结出甜美的果实,特别是在用仇恨浇灌的时候。” 亚伯被关了进了面壁室,虽然因为将近降落,他又是主要负责人之一,所以这次只关了几个小时,但也是他离开地球之后的第一个禁闭。 不过这一次,霍曼兄弟的零紧闭记录也被打破了。他们激怒亚伯时所说的话,也是明显违反了宇宙心理学家为这次火星殖民所制作的条例的。所以在医疗课心理组专家的建议下,对两人分别下达了禁闭的处分通告。 值得注意的是这次处分,并非由主管医疗课的莉莉丝签署,而是由殖民团最高负责人该隐直接下达的。 表面上看,这两边算是扯平了。 但是,“因”业已种下。 第四章 人心自知 “本次通讯延迟24分钟,我是技术开发课的总负责人塞斯,与新年之际代表位于火星表面、轨道舱以及地火运输线上的所有使命号工作人员,向大家致以新年的问候。祝大家新年快乐。下面将由向各位介绍红火星计划目前的进展……” 看起来成熟知性的美人罗莎,此刻正在一脸兴奋地戳着半透明悬浮显示屏,像个看到心爱娃娃的小女孩。屏幕上的女孩有着乌黑的短发、白暂的脸蛋以及一对水灵的漂亮眼睛。 “莫里斯,莫里斯~看到了么,这是我们的女儿,我们优秀的孩子!” 载着人类未来的使命号前往火星已经一年半了,在以塞斯为首的技术开发部人员的努力下,那颗星球确实地有了丝丝生机。 那原本就是个是不欢迎来客的地方,无边的戈壁沙漠覆盖了整个星球。有毒的空气含有高浓度二氧化碳,让人无法呼吸,温度平均是零下81℃。不时刮起邪恶的风暴,鞭挞着这颗星球的地面,卷起遮天蔽日的沙尘。 人类的求生之路甚是艰难。从地球准备阶段开始便初具轮廓的“低重力小麦”,在火星的种植仍是经过了数次反复,最终还在火星的人工培育仓里繁衍成功了。它们既能提供食物,又能将呼出的二氧化碳转化为氧气。虽然目前品种极为局限,很大一部分的氧气转换都只能依赖化学反应,但是已经是巨大的一步了。 所有人都在自己的岗位上奋斗着,特别是奈特罗德三兄妹,因为某种不具名的力量的驱使,他们的未来,不得不根植在这种不是地狱胜似地狱的地方。 而现在,他们正在对所有的联合国成员国直播他们的成果,作为这个公历新年最重头的节目。全世界的绝大部分眼睛,此刻都通过各式各样的显示设备,观看这次直播。 虽然,早就通过内部渠道把这些内容打听地清清楚楚,可罗莎还是完全没有厌倦地看着这档节目。 “……呃,罗莎?” 一直站在富兰克林教授后面的克里斯皱起了眉头,示意她看向屏幕的侧边栏。 “怎么了?怎么了?”罗莎有些许不耐烦的问道。 “你觉不觉得边栏里停驻画面里,莉莉丝的神色有些不对头?” “唉……” 被莫里斯这么提醒,罗莎才注意到,现在不在发言的莉莉丝,眉头紧皱、注意力根本不在摄像头上,而这发生在一向严谨极少出纰漏的莉莉丝身上,实在是稀奇。 莉莉丝褐色的面庞,带着阴郁的神色,看着手头部下发来的信息,心神不宁地皱着眉头,完全没了应付对地直播的心思,迅速地用纤细的手指在面前的键盘上敲击出回。 ——为什么这几个重症病人的状况到了这个地步才向我汇报? 这是她少有的严厉口吻。习惯了上司温和话语的下属吓得几乎是立即回信辩解—— ——我有发讯息给您,可以查到记录的。 ——我没有收讯记录。我还嘱咐过这种事情一定要当面汇报以免系统出问题吧? ——我曾前往您的工作室,途中碰到了亚伯中校…… 后面的内容,莉莉丝没有看,就循着声音把目光转向了亚伯所在的操作平台—— “我是管理部保安课总负责人亚伯,我认为我们算不上成功,仅从重度抑郁症患者人气势余就可见一斑,这是在以往的太空任务中难以想象的巨大数目……” 他当然没有说,这个人数对于近万人的比例以及航行时间和距离对此的影响。这种蓄意引导舆论的举动,近乎诋毁。亚伯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 棕肤褐发的美人神色悲伤地攥紧美丽的纱丽,随后轻叹一口气,摇了摇头,像是看着故意恶作剧的儿子的温柔母亲。 “亚伯啊……” 抿了一口咖啡,该隐长舒了一口气。 这不是他在地球喝惯了的现煮咖啡,而是后援运输船最新送来的速溶咖啡。火星的植物培育仓还没有能力培育“咖啡豆”,又或者说,这种经济作物根本就不是还处在未能自给自足阶段的殖民团,有闲暇奢望的。至于冲咖啡的水——他可一点都不想思考水是哪里来的这种问题。 他随手拨了拨和弟弟不同的浅金色发丝,一边活动着脖子一边用冬日湖水一般的眼眸扫视面前的屏幕。 这一年半来,他可谓是日理万机——地球方面,他要在每次录播纪录片的时候都保持最好的状态,以满足地球上的民们对火星无限遐想与声望上的支持,从而获得与地球上那帮戒心十足的政客们周旋的资本;殖民团方面,虽然要他直接处理的事情并不多,但是各部门资源的分配,以及冲突的斡旋却是他的责任,这方面也着实让人费心。 洪水般的文件每天向他扑来,以至于在使用投影屏幕,他本身的基因优化过的情况下,该隐仍不得不戴上了眼镜。因为这件事,他被医疗课的莉莉丝和开发部的塞斯数落了好久。 幸而,这一年半来,一切似乎都进行地很顺利。因此,该隐身上的担子变轻了许多,可以缓口气的时间也多了起来。 但是,殖民团内部的问题却是没办法无视的,或者说从人类第一次登上太空,心理问题就是不可回避的话题。关于四个试管婴儿的负面流言一直在或明或暗地传播。虽然医疗课心里组的人已经尽力了,可是却没有办法抑制,除了有人本来就在推波助澜的可能性外,用专家们给出的最简明易懂的话来解释就是—— “这是某种变体的明星效应。明星的丑闻是满足普通人窥私欲的重要途径,而在殖民团中的人大多是精英,但相对的,在这个小圈子里,他们都是普通人……” “于是,我们兄弟姐妹就不是普通人,要被当成众人解闷的玩物么?” “我们所付出的努力,只能被认为是理所当然么?” “‘红火星’计划所必须的道具,就是我们被认同的身份么?” “我们这漫长的百余年生命都要这样度过么?” …… 该隐的这些想法从来没有和别人提过,包括心理组的人,甚至他至亲的弟妹们都不知道。但这些饱含毒液的念头,却像是中古小说重的幽灵一般,纠缠着他,即使他明白作为总负责人不应该有这些念头。 想到这里,他甩了甩头,试图将这些想法驱逐出去,但也许只是埋得更深了罢了。 “您好,莉莉丝中校请求入内,是否批准。” 柔软的电子合成女声响起,仿真人格程序忠实履行着她的职责,严谨地核对过基因序列后,用恭敬的口吻提出询问。 “批准。” “该隐……” 还未待莉莉丝开口,该隐就首先发问,像是早已料到—— “亚伯的事么?损失状况呢?” 莉莉丝挑了挑漂亮的眉毛,并没有问该隐为什么会知道。 “三个人濒死……刚刚已经抢救回来了。”莉莉丝故意放慢节奏,却没有看到该隐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但是状况仍然不容乐观,作为总医疗官,我不得不履行我的职责,开出了遣返建议,正式的文件等会儿会送到。” “等下我回去舰桥,送到那边去吧。” “……这次你会怎么……处分亚伯?” “他真的是有意去隐瞒这几个人的病情吗?” “护士告诉了他,他却没有告诉我。我问了他,他……不置可否。” “你下令是让的护士当面汇报给你,而你的护士失职了。亚伯中校虽没有及时和你说,但这本身也不是他的义务。所以,亚伯口头警示,你的那位护士……遣返。” “什么?” 莉莉丝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知道该隐一向护着亚伯,但从没想到会到这种程度。 “莉莉丝,想想吧,你的护士如果遣返了,她仍可以作护士,或者其他的职业,而我们的亚伯呢?”该隐轻描淡写地反问着,听起来却更像是陈述一个谁都该知道的事实。 “……” 看着眼镜后该隐灿烂的完全没有动摇的浅金色眸子,莉莉丝褐色的脸庞又蒙上一层忧虑的阴霾,叹了一口气,但仍保持着一贯的微笑。 作为保安课的总负责人,亚伯需要在船上四处走动,处理各种杂务,以及进行不定时的巡视。虽然他确实也是个麻烦引子,但是对于这么大的殖民团而言,他所造成的麻烦,目前还不到他工作总量的百分之一,不然,他现在一定站在完全相反的立场上了。 他需要处理的事情,不仅仅是人和人之间的纠纷,还有一些关键仪器的安保措施。此时他正前往技术开发部,对最近消耗量异常的危险材料进行审核(因为后面没有构思好,这句话不一定是最终稿,等全写完再回头考虑吧)。 不过这个工作完全可以由别人代劳。由于船上很多人都对亚伯持有相当大的意见,所以很多时候,他的秘书都会把这类巡视交给下面的安保军官们去代劳,而大家也都乐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而这次,亚伯出于一些他的下属们不清楚的“考虑”,坚持自己前往。 “虽然您非常认真地工作……”亚伯的“忠实”下属兼职业扫尾人休莱特,仍在为了自己短期内的安宁做着努力,“但是这种小事真的不需要您亲自出马啊。” “称职的下属难道不应该时刻提醒自己的上司好好工作么?” “提醒自己的上司好好工作确实是一个称职的下属应该做的,但是为上司分忧,也是我的义务啊……” “我现在没什么好忧……” 就在前面不远处,靠近技术开发部的过道转角后面,传来了让亚伯在意的对话声。由于里面掺杂着他的名字,所以他立即就注意到了。 “科研区的分贝是限制的吧?那边是谁啊……” 休莱特知道会在技术开发部那么明目张胆嚼舌根的,除了霍曼兄弟也不会有别人了,但他也知道,这种时候,绝不是他履行对上司解答义务的时候—— “我觉得您所需要特别关注的东西还是很多的,像是医疗课那边的那起医疗事故也划给了安全部去调查……” 可怜的休莱特努力想岔开话题,但他并不知道这件事的真正推手,就是站在自己面前的上司——当然,知道了他也不会觉得奇怪吧?——但幸运又或者不幸的是,亚伯的注意力已经挪到了霍曼兄弟身上。 “……所以说啊,亚伯那个家伙就是个阿米巴原虫脑袋,甚至还不如,他活着就是个笑话……” “侮辱高级军官的罪名,很有趣么?” 湖蓝色眸子的少年一个箭步踏上前去,有力的手像拎小羊羔一般,一手拽起了罗兰的领子,另一手把弗兰按在了墙上。 “阿米巴原虫啊。你在医疗课那边的伟绩早就传开了,多厉害啊,把人命玩弄于鼓掌之间,比我们这些小打小闹的恶作剧令人印象深刻多了。但你以为这是什么漂亮的挑衅么?你以为殖民团里莉莉丝的倾慕者们会让你好过么?地球那边的舆论对于我们的负面评论会给你带来什么,你真的完全不清楚么?” “……”银发少年的眉头已经扭成了川字形,随时都会发作。而罗兰就好像完全没发现似的。 “没错……没错。你就尽情贬低殖民团的成就,来找我们兄弟的茬儿吧……求之不得!我们会被计划总指挥部调回去受处分,但我们也能离这个人间地狱至少5600万公里,这也是我至少能远离你这个杂种的距离。” 弗兰恶意的话语竭尽全力地撕咬着亚伯的内心。他完全不介意呕出的鲜血似的,不响的言语却压过警报声,“而你呢,你不用担心,你是不会被调回去的。因为,你这个试管婴儿就是为了这次计划而存在的‘道具’。他们要把你撤回去又能有什么用呢?莉莉丝医疗能力没话说,也有众多追随者;塞斯至少在科研方面力压群雄;该隐的管理才能也是公认的,你呢?你不过是个连本职工作都不能完成好的家伙。可是他们依旧不会把你撤回去,那还需要安置你。” 因为悲伤又因为气恼,忍无可忍的亚伯又一拳击在他的腹部,然后反身又给了想制止他的罗兰狠狠一脚。并不强壮的罗兰顺势倒地,脸色惨白,牙齿打颤难以开口。完全清楚上司能耐的休莱特中尉,连忙把他扶起来,取出了随身的应急处理设备。 “我究竟是安全部的还是医疗课的……”很有自知之明,没有插手的休莱特无奈的碎碎念着,显得分外凄凉,“等下又要善后了……” 在中尉还在祈祷事情早些结束的时候,受伤更重的弗兰却更兴奋了。 “……唔。你会被永远留在火星,最多被降职去做最危险的工作,然后面临升回回这位置或者死在任务中这两种结局……” 由弗兰的吐血量来看,脏器应该已经受损了。但是鲜红的血沫不仅没有让亚伯收手,反而刺激着他,让他像是受伤的野兽那样毫无章法却竭尽全力地攻击。 “呃……多可悲啊……呵呵……你的未来是出生前……就被决定好了的。你注定只为了‘红火星’而生。” 像完成了使命一样,话音刚落,弗兰就撑不住,晕了过去。困兽一般的亚伯抬起脚,准备继续发泄心中的澎湃的愤怒与悲伤。 但被一个声音制止了—— “够了,亚伯,够了。出人命就不好了。” “该隐……” 弗兰面白如纸,静静躺在医疗课的病床上,但没有什么痛苦的神色,他的伤势已经被抑制住了。罗兰就坐在他身边,一言不发。他们是孪生兄弟,相互之间从不言谢的。他们就这样安静地呆在有一点药味儿的病房里,时间和空间都似乎凝固了,形成了一个诡异的维度。 但气氛还在酝酿,时空之中有只小虫似的,将凝固的时空一点点蛀穿,龟裂…… 崩坏。 “我觉得我们之前那个点子不错。” 弗兰轻声说。 “我想我们想的是一样的。” 罗兰应和道。 霍曼兄弟相视而笑。 他们并不知道,这一次的恶作剧,比他们以往任何一次重大发现,都更加有力地推了历史的车轮一把。 第五章 绯红危机经过长廊的时候,莉莉丝仔细看了看多层强化玻璃窗外的世界。
荒芜已经无法概括眼前这片土地,死寂在这片大地上都显得是一种奢侈。鞭挞着大地的呼啸风暴,夺走了属于死亡的宁静,扬起的沙砾,每一粒都在永无止境的折磨中哀嚎。
真的很难想象,眼前这种宛若末日地狱的地方反而是人类未来的希望。虽然殖民团的大多数人嘴上也会说说这里的重要性,实际上大多都期望着换班日子的到来。可对于自家兄妹们来说,这片不毛之地就将是最终归宿啊。
可如果连这片土地都抛弃了亚伯……
莉莉丝不想往下想去,强行掐断了这个悲观的念头——她是大姐,她是首席医疗官,医疗课的总负责人,她必须乐观。
穿越层层回廊,最后她来到了禁闭室的门前。
有着阳光般发色和湖水色眼眸的人,已在门口等候多时。
因为亚伯的缘故,他们经常出现在这里,所以负责的安保人员完全没有感到惊讶,更多的倒是对于莉莉丝这位火星第一女神的憧憬和自嘲式笑容。毕竟他们负责看押的人,是他们的顶头上司。
“……你啊,每次我看到你都是在这里面我每次见到你,亚伯?”
朝着玻璃对面露出苦笑的脸,长得像天使一样美。乱糟糟的金发底下,叫人联想起冬日湖面的眸子正闪动着温和的光芒。那位少年眯起眼睛,对着和自己相同的脸问道:
“这回你又做了什么?像以前那样闯进系统?还是做了沙林或芥子气?”
“还要糟糕……他想把B-VI的那个东西加以启动。幸好在千钧一发之际被人发现,再迟可就要酿成大祸了。”
对金发少年的提问加以回答的,并不是在个人牢房里穿着拘束服的银发少年。而是在玻璃墙这边,金发少年的旁边抱着速记板的红发少女,莉莉丝·萨尔——由SAU开发的人工子宫诞生的“基因改造婴儿”第一号,露出哀伤的眼神。盯着玻璃墙对面银发底下怄气的脸低声说道:
“亚伯,你怎么会做出那种事?你的行为严重违反规定啊。不,不仅如此。只要走错一步,就会有数百万人死亡。而且说不准连伦敦这座历史悠久的城市也会跟着消失……你只要稍微想到这一点,就不可能做出那种事。”
“……我想过了。不就是因为想过,才会想把那东西给启动么?”
扩音器对面传来的模糊笑声里头饱含着恶意。看来在被收押的时候受到相当粗暴的对待。身穿拘束服的少年甩着被血污染的银发,冰冷的眼眸从地面向上抬。在空调所发出的类似昆虫的声音中,用勉强闻的音量回答。
“‘灰是灰,尘是尘’……要是那东西启动了,那些烦人的家伙就会从地表归于尘土。这个嘛,你不觉得叫人期待吗?”
“——你在胡说什么!”
莉莉丝褐色的面庞浮现出厌恶与怜悯之色。对着玻璃对面怄气似的笑容,用类似年长者的态度准备加以指责:
“亚伯,这么可怕的事连想都不能想!对方同样是人类啊?你想想看,你要杀的人也有家人,有他每天的生活——”
“亚伯,别做无聊事了。”
将少女拼命诉说的对白加以打断的是不以为意的声音。金发少年拨弄着刘海,如百无聊赖般地开口:
“我不知道有几百万或几千万,不过那种程度的人数,生死又有什么价值?他们只会开始觉得你危险。虽然我们好歹也有人权,不会被报废处理,但是却会被人贴上‘不良品’的标签。这样一来,你可就没有未来了。”
“未来?你说未来?我们能有什么样的未来啊,该隐?”
自扩音器里传来的声音首度出现了情绪——少年一拳打在玻璃墙上,然后起身。
“那些家伙制造我们,是把我们当成‘计划’的消耗品而造出来!为了要把我们送到几亿公里外的地狱……就是为了把我们送到世界的尽头,所以才制造了我们!这样的未来,你认为值得高兴吗?你难道都不生气?”
“我才不会生气。我们很幸福啊……能够出生在这个世界,而且还不是漫无目的而出世,是为了要有所成就而享有生命。你不认为这样就很幸福?”
“……我不懂。”
听着对方温柔归温柔,不过却带着某种无情的话,银发少年垂下了肩膀。迷惑不解似的转动着眼珠加以诉说:
“我该怎样活着才对?身为‘计划’的零件,被人强迫赋予生命,未来、存活地点……不,甚至死亡地点都由他人决定。这样真的还算是活着?”
“……这点应该由你自己来决定,不是吗?亚伯。”
金发少年温柔回应弟弟呕血似的对白。手掌贴着对方抵在玻璃上的拳头,浮现温暖的微笑。
“我想未来是要靠自己去掌握。不论生在什么样的环境,只要有意志力,人就能建立自己想要的未来。至少我是这么相信……我能不能问你,亚伯,你想要什么样的未来?”
“我……我想要的未来?”
听了哥哥的话,银发少年似乎觉得困惑。求援似的仰望对方的眼睛,挤出微微颤抖的句子。
“我想要的未来是……我期望的未来是——”
“医疗课呼叫莉莉丝中校,莉莉丝中校,来自地球总部的讯息,要求立即寄予回应。”电脑标准而冷淡的女生突兀地打断了这次问话,没有人听到拥有冬日湖水般眼瞳的少年究竟说了什么。
两双同样是冬日湖水般沉静的蓝色眸子对视了片刻,该隐露出一丝笑容,转身问莉莉丝:“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莉莉丝只得将注意力从亚伯身上挪开,“最新一批在火星成长的动物中,出现了一只变异的兔子,技术部转交给我来研究。结果发现它体内能大量生成多种我们目前科技难以提取的物质,以十分特别的方式维持了它的生命。地球方面得到回报之后非常感兴趣……”
“然后要求样品?如果和殖民团这边的发展没有关系的话,给他们就是了。”
“唉,若真只是如此就好了。USA、EU、EAU、SAU的大佬们都表示他们的各种实验,都需要大量这些物质,就连一向不以科技见长的AU、AEAN、UNASUR都针锋相对的表现出了根本不该有的兴趣。而总部的人多半难以应付那帮人,最后把球踢给我们了吧。”
“这就是他们的丑恶嘴脸。”
一旁还关在个人牢房里,一脸幸灾乐祸的银发少年冷不丁冒出这样一句话。
“才刚刚看到解决人口爆炸危机的希望的影子,他们就急于向殖民团施加自己的影响,想想照此以往他们还能做出什么。他们会越来越贪得无厌,越来越……”
“够了,亚伯。这和你做的这些无关,再怎样,他们都是和我们一样的人类,我们同根同源,同样有劣根性,也有闪光点。你不应该以这样的眼光去看待他们,这是不公正的。”
红发的少女以恨铁不成钢的口吻,教训着亚伯,语调中仍不失长姊特有的温柔。
“医疗课呼叫莉莉丝中校,莉莉丝中校,请速至医疗课。”
莉莉丝无奈地望向该隐,这个火星殖民地里唯一军衔高于她的军官点了点头,“你先去吧。”
就在少女转身的时候,身上还带着伤的少年“嗖”的站起,用满怀怨愤和恶毒的拳头猛捶强化玻璃,“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我们和他们绝对不一样!”
若有所思的长姊脚步微顿,便又在通告的催促下离开了安保课。
“亚伯。”两张几乎相同的天使面孔,隔着坚硬冰冷得似千年寒冰的钢化玻璃正对着,“我们确实和他们不同。最重要的不同就在于我们是为了某些事而被创造出来的,而他们不过是一堆随机事件的总和而已。所以我觉得很幸福。我希望,某一天你也能够明白。”
说完这样的句子,带着和煦笑容的金发少年向着他的弟弟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亚伯不服气地依墙坐着,却仍在咀嚼着哥哥留下的句子,“明确地出生和随机事件的总和么……说到底我们还是不同的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串清脆的脚步声敲碎寂静,沿着墙壁传来,休莱特少尉走了过来。
——如果是其他人被关在这种闭合的环境中应该会这样想吧,给人带来空洞、不安和无助感也是这种屋子存在的目的,但亚伯这个“惯犯”清楚地凭肚子的饥饿程度知道,才不过过了半个小时。
银发的少年冷眼看了看并没有打开禁闭室意思的的部下,又把头扭向无垠的漆黑星空。
“长官,”休莱特从未因为自己上司总是闯祸就对其的态度抱有不敬,也不知是他太过本分还是早就认命了,“科学部门的来人和您说些事儿。”
“打了他们的人想打回来么?和他们说虽是奉陪……”
“…………”休莱特有些无言地挠了挠头,最终决定还是不要理会这句话的好,“是因为探索用的无人器材因为……以一些不可抗因素损坏了……”
“无人探索器材找塞斯,管我什么……嗯?”少年突然扭头看向自己的下属尴尬的表情,“一些不可抗因素?”他挑了挑眉毛指着自己的鼻尖,重复着被休莱特故意带过的三个单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