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会因为什么而杀人? 快感、爱、恨、欲望、金钱。 …………………… ——信仰。 因为连续Omega被杀案件的嫌犯被抓到,刑事三科的同事终于得到了一个长假。凛和宗介无法推拒科长的意思,一起参加了晚上的酒会。选了一家风评相当不错的居酒屋,来的也都是些平日里非常熟悉的同事,气氛并不拘谨,大家说说笑笑地喝着酒。凛心不在焉地用筷子玩弄着海波露上漂浮的那篇亮黄色的柠檬,脑海里浮现的却是第三具尸体上的图案,那个符号看着非常眼熟。 “要感谢山崎能够拿到黑市医生的材料啊,话说这还真是……能够拿到那份材料的没几个人呢,山崎你让我觉得有些可怕啊,说不定哪天你就是我这个老头子的上司了!”科长在席间断断续续的赞扬宗介的声音传来。凛把头靠在自己的手上,看向现在坐在科长旁边的友人。居酒屋暖黄色的灯光照耀下,对方原本略显锐利的面部线条也变得柔和了起来。宗介彬彬有礼态度谦逊地对科长的话进行应答,席间又和几位同事互相敬了酒。又有礼节,又带着疏离的精英做派。 “啊!”突然凛站了起来,顾不上大家诧异的眼光,凛向科长鞠了个躬之后一把抓起外套和背包飞快地冲出了居酒屋。在出门时还隐约听到后面似鸟疑惑的“凛前辈”的声音。凛叫了一辆出租车去往了医生过去的诊疗所。最后一次过去治疗是一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凛其实根本不是去治疗的,只是去看望医生和医生聊聊天罢了。 松本医生落网后,自行交代了每一起案件的作案时间、地点、凶器,并且警方在松本医生的黑市诊所里也确实发现了每一场案件用的凶器。医生说的行凶时间和手法与法医的报告高度一致。一致到令人不寒而栗,好像就是一场事先准备好的表演,而医生也期待着走上生命的末路这样的结局。那些普通罪犯花尽心思处理的凶器就像被放在展览柜一样被放置在松本医生的家里。因为证据的确凿,警方对医生平时使用的诊所反而不这么上心,来过一两次,敷衍地看看没什么可疑物品就放弃了检查。 凛以前是这件诊疗室的常客,和管理这片区的保安略有丝交情,便请保安帮自己开门。中年发福的保安一边慢悠悠地从一大圈钥匙里掏出这件诊疗室的钥匙,一边用含混不清的声音和凛答话:“哎,这年头的人都怎么啦?我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松本医生了,没想到他居然能干出这种事来啊。” 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凛只能模糊地用几个暧昧的音节作为回答。公众对罪犯的历史毫无兴趣,他们或许感兴趣的只是一味指责这个罪犯吧。 凛和保安告别了之后走进屋内,就把门从外面关上了。昏暗的诊疗室里一切都只有着朦胧的线条,凛熟门熟路地摸索到了旁边的灯,想开灯,但是灯并没有亮起来。凛有些庆幸自己今天有把平时用的手电筒放了一只在背包里,他打开手电筒,冷白的光柱犹如一把利剑一样在绵密的黑暗处撕裂开了一条口子。那个图案凛是眼熟的,他想起自己曾经在躺椅上接受过冥想疗法,这个疗法是自己工作了之后松本医生才对自己使用的。当时凛躺在躺椅上,空气里有令人安心地熏香,耳边是从音响里播放出来的山林里水流流过的声音,而他放松了自己的精神,当他睁眼的时候,无意间从他躺倒的那个角度看到了墙角一个不起眼的图案。凛记忆起来,正是第三个死者尸体上的诡秘图形……死亡的印花。凛只见过那个图案一次,后来再来的时候那里已经被放置了一盆茂密的绿叶植物,并且自己也没在意,以为只是墙面粉刷失误照成的花纹而已。 几天没有浇水的绿叶植物的叶片蔫着,凛把手电塞在自己外套的口袋里,而后把那盆颇重的植物抱离开角落。手电的光线没有直射在墙角,凛就着光线,竟然看不到那个墙上的图案。只有当凛把手电光直接照射在墙壁上,图案才在灯光的照射下反观。凛从背包里掏出了尸体的局部特写照片,果然和墙壁上的图案一摸一样。 这难道意味着松本医生在几年前就已经做好了要杀这些Omega的准备了吗?为什么要等待这么久?如果是为了进行周密的安排和计划,就不会毫不抵抗地把凶器放在房间里,一副就等着被逮捕的模样。松本医生那近乎献身般的自首只让凛觉得诡异。在医生给自己下药的那晚,在那种极端情绪的情况下毫无掩饰地说自己“没有犯罪”,只是对尸体进行切割而已。凛更愿意相信那句才是真话。而被抓捕后的自首,更像是背好的台词。 就在凛陷入思考的时候,诊疗室的门突然被粗暴地撞击了。凛全身紧张了起来,关了手电筒的灯,摸索到就近的桌子,整个人窝在桌子下面。门被粗暴地踹开,凛借着外面的光线看到了对方的轮廓。凛是熟悉那种轮廓线条的,也熟悉现在席卷而来的气味。还来不及凛说什么,只听见来人说了一句:“凛,出来。”语调是平静的,但是声音却如同从深渊中滚落的黑暗一样包含着压抑。那低沉的的嗓音寒冬一般地严酷。 凛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宗介,你怎么来了。” 回答凛这句问话的是一阵无声的、逼仄的、压迫意味的沉默。对方缓慢地走近凛,阴影因为步伐的移动而在宗介身上变换着形态,对方站在了凛的面前,从高处,俯视着凛。他的眼珠在黑暗中接近最深的漆黑,然后宗介笑了。那声笑声显得非常轻,又非常尖锐,是一片薄而锐利的刀片,凛甚至都觉得自己的皮肤被那轻笑的刀锋划了一道又细又深的口子。 “……一次两次,每次,都是这样。如果你觉得你自己那么能干的话,你还说要我跟你一起查这个案子干嘛?自己去破了这个案件,自己去找到谜题的答案不就好了吗?!” 凛看着面前几乎大喊起来的宗介,对方已经没有了平日里游刃有余的样子。强烈的感情波动导致空气里的气味也变得辛辣中夹杂着一丝苦涩。凛不怎么跟宗介吵架,小打小闹互相拆台是不算的,真正吵的面红耳赤的记忆很少。记忆里最激烈的一次也就是在童年吧,炎热的夏季里宗介和自己吵到最后狠狠的推了自己一把,被那股力量冲击得退了好几步。也就是在那个时候突然意识到,宗介也是会有这么生气的时刻。对方没有说的时候,也并不是意味着他没有生气,只是出于情谊、出于包容愿意忍耐而已。就这样借助着对方的容忍、忍耐得意忘形了起来。 “想自己一个人行动就不要煽动别人也参与进来!你自己做了这么多年的警察,难道不知道人的生命有多么脆弱吗?莽撞地单打独斗一匹狼的作风,也该够了吧!你也不再是小孩子了!” 仿佛又回到了那年夏天的树荫之下,周围都热得简直要融化了一般。少年的宗介已经会说出“又想赢又想获得所有同伴的友谊,才没有这样便宜的事!”这样相当成人系的话了。对方语气前所未有的激烈,连平时平静严酷的绿松石色的眼眸也荡漾出了罕见的涟漪。即使少年的脸呈现的神色再冷酷,却依旧像是要哭出来了一般。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宗介,却在比赛的前夕一直劝自己换队友,当时凛无法理解宗介的想法,只是一味地觉得自己被“背叛了”,那是种微妙的“背叛”,是理念的相左。现在的凛突然间,读懂了那个时候少年宗介的伤心。 ——因为宗介想让当时的我获得比赛的胜利啊。 “抱歉……”凛在黑暗中,依旧牢牢的注视着宗介的眼睛。“让你担心了,这次是我不对。我当时一想到有线索,就直接冲过来了,真的非常非常抱歉!” 宗介听到这句话却像咬了舌头一样,瞬间失去了一切话语。凛道歉的态度非常坦率而且真诚,反倒让宗介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才好。正在宗介犹豫的瞬间,凛在黑暗里一把拥抱住了宗介。凛的手绕到了宗介的背后,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样,轻轻地拍了拍宗介结实的背部。这突如起来、戏剧性的、宗介不曾设想的局面让他完全失语,只能全身略有点僵硬地感受着贴近自己的凛的身躯。 宗介被柔软清淡的蔷薇、石榴香气轻轻包裹了。 不知道为什么宗介想到了过去的自己,想到了那个夏天自己反锁在房间里痛哭流涕,那种委屈和伤心。当时的自己是多么多么需要凛这样一个拥抱,多么需要凛这样直接却又有些笨拙的抚慰。 等了这么久。太久太久了。但是即使如此,少年的自己在今天得到了成年的凛的拥抱。 “抱歉呐宗介。” 听见凛的声音传来,宗介赶忙闭起了眼睛,阻止自己的眼睛继续湿热下去。 ——————————————————————————————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