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有段时间没有见过龙崎怜了,对方是凛的好友遥的学弟,高中时期跟着凛学过蝶泳,因此熟识起来的。怜是一个脑子特别好使的优等生型Beta,毕业后从事于T大的符号学研究。收到怜发来的邮件,邮件里写明“务必要见一面”,凛觉得有些一头雾水,但是还是和怜约定了时间和地点。这是这半年来凛第一次见到怜,对方似乎比半年前消瘦了一些,眼底有着黑眼圈,脸色也显得有些黯淡。 “怎么了吗,怜?”凛叫了杯黑咖啡,加了颗奶球,用调羹搅拌着黑色的汁液,看它渐渐被奶白色染成棕色液体。 怜踌躇了一会,才低声问道:“凛前辈是负责前几天告破的那个Omega连环杀人案的警员吧?第三具尸体上有不明图案,法医组有人来我们这边问教授的见解,但是没有足够的材料表明这是什么宗教组织,或是哪个小国家、小部落的图案。前几天看新闻看到有人自首结案了,但是我还是有的在意。然后我发现了这个。”怜说着向凛展示了自己的手机,里面是一张很小的图片,像是从某张照片里面切割出来。在这张小图片中呈现的是一本材质看上去相当高级的笔记本。“这是遥前辈的一张照片,这边笔记本只是无意间拍进去的……我有见过实物,就在前几天。实物里面就有这个图形。当……当然我不是说遥前辈和这个杀人案有什么关系啦,但是遥前辈不是有在那个什么Omega发展什么协会在教料理制作吗?是不是从那里拿来的呢?” 凛和怜分别之后立刻给遥打了电话,见面后遥很爽快的把那本笔记交给了凛,“是学员看见我的笔记本满了后送给我的。对查案有用的话就拿去吧”。笔记里都是遥记录的一些菜谱或是烹饪小窍门。凛在把笔记本拿回去之后和宗介一起对这本高级的本子进行了拆卸,但是可惜的是,除了在牛皮制的封面内页有个制作精美的钢印在上面留下了图案的印记,其他地方都没有什么异常。 "Omega发展联合会的负责人那天不像在说谎,我从他那个时候散发出来的味道可以推断。但是如果这个图案确实印在本子上,封皮内侧有这个图案,而封皮的外侧则印有Omega促进字眼,怎么说都看起来有联系。"宗介翻弄这被剥离的皮制封皮,研究这个封皮真正的质地,不过让他厌恶的是从封皮上隐约传来的名为遥的Alpha的气味。清清冷冷的海洋系香味。这让他有些嫉妒,因为这个Alpha只是在做自己的事情就可以收获凛的视线,凛的注意力。而凛的其他追求者,无一不要付出努力,甚至是谄媚。 凛和宗介第二天一大早就直接前往了Omega发展联合会的所在地,那个用华丽包装外壳,用"慈悲"传导顺从理念的牢笼。彩绘玻璃依旧在日光下闪耀着光辉,殉难的圣子也依旧呈现着奉献和死亡的美意。宗介利用着自己Alpha的优势,简直在这个地方无往不利。凛则只是站在学习针线活的活动小组旁边,与其说是看,不如说把自己抽离出来观察名为"同类"的族群生活。一个作为Omega学习如何嫁给好的Alpha的活动小组的内部竟然也是三六九等分的,长得漂亮的,恋人是有权势Alpha的Omega就混的很好,被包围被簇拥。而一些性格内向不爱说话的Omega就会成为边缘人物,比如说这个离凛最近的消瘦纤细的男性Omega。虽然大家没对他表示出什么有攻击性的敌意,但是有些人会很明显地嘲笑他。这个Omega男性却对这一切充耳不闻,专心绣着手中地绣品。 虽然这跟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说出来也是白费力气,徒留尴尬而已,可是凛还是忍不住低声"喂"了一声后冲那个男性Omega说道:"我说阿,这些到底有什么好学啊,只为了认识一个有权有钱地Alpha吗?" Omega男性因为凛的声音而转过头来,色素太过清淡的眼睛,看上去相当薄情。"这和Alpha没什么关系。和我是男的,还是女的,也没什么关系。"眼睛颜色浅淡的男性,声音也很冷漠,嘴角带着微微地笑容看上去就像是个不得不做的社交动作,没有任何的感情。"我这么做,只是因为我喜欢而已。我做我喜欢的事,我想怎么过就怎么过,仅此而已。" 被Omega男性的话赌地哑口无言地凛很快又接受到了另一个冲击。 "会为了这样到事情而和我搭话地你,才是真正被束缚地那一个吧?" 那双注视着凛的浅淡眼睛,像一把锋利的剑刃,仿佛无论是谁的灵魂都无法在这样的眼睛之下遁形。逃无可逃。仿佛被人捏住了喉咙一般,凛连发出一个音节这样的话事情都做不到。凛看着眼前这个男性,看着他瘦弱的肩膀线条,突出的锁骨,露在衣服外面胳膊也是纤细的,这种纤细此刻就如同既薄又轻的刀片一样。有些人,从不用肌肉来说明力量的真意,他们用语音,甚至用微笑。 看到僵硬住的凛,Omega男性这一次却像是真正微笑了起来一样,"我叫莲,有事找我商量的话,我每周二周五都会在这里哦。" 在看到莲这个微笑的瞬间,凛心里突然升起了近乎直觉的预感——就是这个人,就是这个人。 但是凛自己也搞不懂,到底这个就是这个人到底指的事什么人。前面被这个言语冷漠的家伙不动神色地揭穿了弱点,但是此刻地凛脑子里已经没有任何地方可以放置他的面子、好强和傲慢。他装作平静地样子,盯着莲浅淡地眼睛,问道"我能留下你的联系方式吗?" 对方的眼里一瞬间闪过近乎迷离的神色,而后欣然同意道:"当然。" 八、 一期一会。 "一期一会、难得一面、世当珍惜。" "每一次见面,都是很珍贵的,人事无常,谁会知道下次再见又会是什么时候呢。" "而有些人,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了。" 曾经和凛聊起这些的人是松本医生,后来智能手机推广了,医生购置了一台,装了年轻人间很流行的聊天软件,个人签名栏那里松本医生写的就是一期一会。凛那个时候并不了解这种感觉,医生就会笑地很慈祥又有些寂寥地说"因为凛还小啊。"而后,抚摸凛头发地手非常温柔。而凛觉得自己现在并没有真正长大,却渐渐、渐渐地开始了解到了"一期一会"的感觉。再次见面的人,也许就变成了伤害自己的人,而也是这个人曾经给过自己温暖和温柔,而现在这个人又再次用自己的行为教会了凛什么才是"一期一会"。 松本医生死了,自杀,在午夜。不知如何把分配的牙刷打磨地尖利,而后以精妙地角度捅破了自己的喉咙,从地上的血迹来看,他应该是挣扎了片刻才在痛苦中彻底死亡。如何去想像会描绘现场当时大画面?无法忍耐痛楚大身子痉挛扭曲成奇怪的形状,眼里溢出痛苦带来的生理性泪水。是否口里还呼唤着抛弃过他的Alpha的名字?不得而知。凛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尸体已经被抬走,地上空留凶器和血迹。那一瞬间的热意涌上了眼睛,只能微微瞪大眼睛。只能握住拳头忍耐。 被和自己一起前来的宗介轻轻地揽住了肩膀,就在肩膀被温柔地抱住地一瞬间,凛流出了眼泪,他瞥过头去用手很快地擦掉。 对方是自己敬重的人。一直都是。 "确确实实是自杀,也没留遗书。"宗介陪凛去的法医那边,做尸检的负责医生很平静地告诉他们这个事实。宗介见过太多死人,不仅仅是案件里面见到地尸体,不过以宗介职业地性质,能动用到他们的,也一定都是有凶杀地刑事案件。宗介在成为特别行动小组的一员之前是陆战队的队员。不知道为什么,当他和凛一起沉默走在月色下,他看着银白色的月光流泻在凛酒红色的头发上,很想把这件没告诉过别人的事情,告诉他。小时候也是会有这种突然感性的时刻,认定要烂在自己心里的秘密,不明原因地就对凛一个人说了。秘密得以倾诉地快意,痛苦都得以分担的轻松地感觉留在了记忆的深处。 "凛,我见过很多死人。不是因为当上了刑警,而是因为战争。我在去特别行动队之前是陆战队的,算是维和部队下面一个小小的分支吧。"然后宗介看见凛回过头来看他,凛的眼睛还是湿润的,像沾了雨露的午夜的宝石一般。 宗介大学后期就被维和部队的陆战队征招了,这多多少少少是因为宗介父亲的原因。一定要说那段时间,宗介能想起的大概就是一种彻头彻尾累的感觉,不大的宿舍里塞满了大男人,每天高强度训练之后大家瘫软在自己的床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在那么多的项目里,宗介非常具有近身肉搏的优势,从小就开始的搏击学习给了他坚实的基础,虽然他身材高大,却一点不影响他的速度。他的搏击感跟别人不一样,他就像是搏击中的一段独有的节奏或是一抹流畅而犀利的线条。考虑到宗介每一次近身搏击项目都是整支队伍几百号人中的第一名,宗介在正式参与进实战时团队给他的定位就是近身的搏击者,活捉、制服嫌疑犯就是他的责任。 "所以我有更多机会接触罪犯,接触危险,有更多机会面对死亡。" 有时制服一名少女,她全身都会绑着炸弹。她从出生起就被养在那些组织里,一直觉得自己做都是正确的事。她觉得自己是在救人,不是在伤害。那些国家里,女孩的价格低的让人难以想像。又或者是在一个明媚的早晨一声巨响把所有人从睡梦中唤醒,出门之后发现不远处就是爆炸现场,无辜的受害者被炸得血肉横飞,到最后都找不全受害者的尸体。 看过太多的痛哭流涕、和悲伤的哀求,也看过了太多的不屈和忍辱负重。都太多了。 同屋的床有时也会更换主人,一个昨天晚上还在一起吃饭喝酒的人,也许第二天就没法再回来。杀与被杀都只是一瞬间的事,被枪械爆头或者被炸弹炸死,那一切来的太快,没有什么慢镜头、也没有回放,没时间抒情也没有时间留什么遗言。前一秒再说笑,后一秒就与死亡相遇。 有时宗介躺在床上,会想,也许明天就轮到自己了。早上死去的队友的血留在脸上的感觉还没有离去,睡也无法安稳。会在安静的夜晚翻出手机里的照片,曾经的自己和凛笑容灿烂地拥抱在一起的照片。在这样隐藏着深深危险地静谧时刻,会非常想再见这个家伙一面。 宗介在服役的第二年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非常逼近死亡。刀器直接把他的左肩扎穿了,腹部还中了两枪,其中一枚子弹还卡在体内。他当场直接失去意识。在那个时候他什么都没想,是直接疼的失去意识的,后怕、恐惧都是在医院醒来之后的事。约模是自己如此接近死亡的事实提醒了父亲,宗介立刻被遣送回国接受最高等级的治疗。回到东京住院后,宗介会做噩梦,梦见自己就这样死在异国他乡,或是梦到自己被炸地血肉横飞。但是宗介没有接受战后心理治疗,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恢复着。虽然左肩留下了一点后遗症,但他自己知道,两年的战地经验给他留下的不仅仅只是这个可见的,偶尔会有些微疼痛的伤口,那些不可形容,无法名状的事物,永远不可能消失。 "那些尸体就那么近,而个女孩被炸断的手就是昨天送给你花的那只。" 这是凛第一次听宗介说起这些事情,也是凛第一次认识到,原来自己这么不了解宗介。平静说着话的宗介仿佛变成了那个大学刚毕业就前去战场的大男孩,用面无表情面对着人性残酷的一面,用平静掩饰自己的失望和无措。 "然后在晚上,有的时候我会特别想你,想我们以前一起玩的时光。也会想家。虽然我觉得我家也没什么好的,大人都很冷漠。但是,至少不会死。"说到这里的宗介笑笑。凛的心被这个笑容刺伤了。自从上次拥抱过宗介,凛就觉得自己的心仿佛开始脱离了自己的控制,变的十分容易便被眼前这个高大的家伙的语言影响。在这些影响中"刺痛"和"疼惜"的感觉是最明显的。偶尔凛也会自嘲,我又不是他老妈。可是人心虽说是人自己的,却从不受理智的控制。 "就像你今天看到的这个医生的死亡,你或者也可以想像我经历的,逼近死亡的体验。每次你单独行动的时候,我都会害怕你会突然死去。并不是不相信你的能力而是你的职业决定了你所要面对的危险。" 凛注视着说话的宗介,从小开始凛就暗自在内心惊叹起宗介眼睛的颜色,那种会因为光线不同而沾染上不同色系光辉的绿松石色的眼睛,如果一直凝视的,感觉就像在凝视绿色的深渊般既危险又迷人。像要被吸进去了一样。 而后凛用手扶住了宗介的脖子,他自己也无法理解自己的举动,用鬼使神差的、不合时宜的、脱离自我控制的,凛微踮起脚尖,吻了宗介。 温柔的月色如同荷塘上浮现的雾气般充斥在他们的周围,香气席卷了上来,诱惑的烟草和醉人的红酒气息缠绵在了一起。 宗介只是愣了一会儿,便一把抱住凛,用力地加深这个吻。他用自己的嘴唇不停地衔住凛地嘴唇,用舌头勾人地舔舐和摩擦,他的手指在凛脖子的皮肤上滑动和爱抚,另一只手插在凛柔顺的头发里,玩弄着对方的发丝。 月光和气味如同丝线一般一根一根密密地绕满了他们地全身。 他们停顿下来,宗介捧住凛的脸,在很近的地方注视着对方的眼睛。最后像是实在难以忍耐又像是自我放弃一般轻叹了一声,再一次吻了上去。